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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当初是怎样错过一辈子的

1988 年前后,我刚上高中。我父亲当时还在延边医学院(现在已经并入延边大学)教书。他的教研室里有位教英语的副教授去考了一次托福,成绩是 570分(满分677分)。有一次,我父亲和他的同事们在我家聚餐,提起这事儿的时候都说,“这个成绩已经不错了!” 因为之前有另外一个教授去考过,才 530分…… 尽管那时的我完全不懂托福是什么样的考试,但留下了个印象:这是个很难的考试,并且名字听着很奇怪……

又过了好几年,1993 年,我读大三。隔壁班有一位叫钱进的同学据说正在准备考托福。现在想来,当时在北京读书的大学生们都在如火如荼地准备这个考试,可是在当时的长春,根本没几个人听说过这个考试。

在那样的环境下,我居然算见多识广的了 —— 起码我还知道有个叫托福的东西,知道那是个英语考试。某天晚上回到寝室大家提起这件事儿的时候,我就给大家讲了讲托福考试有多难…… 大家听到大学老师费了大半年的功夫准备,最终也只不过考了个 570 分的时候,吐了吐舌头,都说,“这干脆就不是人考的么!” 之后,大家给那位同学起了个外号——“牲口”。

那一年夏天,我去了趟北京,找一位当时正在清华读计算机专业的高中同学,赵勇。此人当年读高中的时候,是我的同桌,算是死党。我去北京,是为了请他和他的同学们帮我攒一台 486 电脑。当时的中关村,真的是个村,全都是平房。从清华南门出来,一路走到中关村…… 路上走过一处平房的时候,他指着那房子说,“那就是新东方” —— 他的口气就好像是我应该知道一样。于是我就问,“什么新东方?” 他告诉我那是个英语培训机构,要出国,就到那里参加培训。据说当时在北京的大学里是这样传说的:

“去新东方不一定能打高分,但是不去那里肯定打不了高分。”

转瞬间这个话题就过去,我们接着聊了更多让我们一群人没心没肺地大笑的事儿,即便现在的我早已经不记得具体是什么了……

许多年后,我在新东方教书好几年之后的某一天,我才突然记起,实际上很多很多年前,俞敏洪同学还处于创业阶段的时候,我其实就听说过新东方,也路过我现在正在讲课的这个地方……

而 1993 年那年春天,在大学宿舍里的那场关于托福考试和牲口的讨论,早就非常模糊了。我当然更不知道他那年去考托福最后究竟考了多少分,但他第二年去了美国,这我倒是知道的。

2000 年年底,已经从大学毕业多年,期间做销售、做批发赚了很多钱,后来又在家陪父亲养病而花光了积蓄的我,急需一份稳定的工作。后来有个发小,就是现在锤子科技的罗永浩,从北京打来电话,说,“笑来,来北京吧,到新东方教书,收入不错。”

这时我早已忘了许多年前曾经听赵勇提过新东方,一点印象都没有。只是问老罗,“收入确定不低吗?” 他说,“放心,以你的口才,肯定没问题!”

我就这样坐火车到北京,到新东方报了一期班;又在新东方的门口费力买来各种题集,而后把自己关在海淀区双榆树的一个 11 层的一居小房子里四个月时间,考了托福、考了 GRE,拿着变态成绩去新东方应聘。而后一口气在那里教了七年。期间,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在美国纽约证交所上市,代码为 EDU。

2003 年,《托福核心词汇 21 天突破》 出版发行的那天,我请客, 一大堆朋友闲聊…… 我不知怎么一下子想起来 1993 年(那已经是大约十年前了)我去中关村攒电脑时路过新东方旧址的情形,进而又一下想起来那个被我们起了外号叫“牲口”的同学,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
这个寒颤之前,我一直觉得自己 2000 年以 28 岁的“高龄”把自己关到一个小屋子里四个月就搞定托福、GRE 高分是一件值得自吹自擂的事情;可是这个寒颤之后,我突然发现我其实在许多年前,还“很傻很天真”(1993年)的时候,就有机会去考托福、GRE,可当时竟然以为那是“不可能”的事情;还自以为是地与其他同学一样叫那位同学“牲口”……

如若 1993 年我去准备托福、GRE 考试,而不是 28 岁那年,2000 年…… 七年之差啊!七年可就是一辈子啊!现在想来当时若以我还在学校的聪明脑瓜,也许不用四个月(可能三个月?)就能搞定高分。如若真的如此,此后的人生岂不是天壤之别?现在想来,那时我的心智简直就是“畜生”的水准,不禁暗自虚汗犹如大雨滂沱。

我就这样实际上错过了一辈子。

错过的原因,无非是一个念头,一个当时想当然的念头而已。这是个活生生的“一念之差 ”的例子。

想当然的念头,常常来自于周遭环境,一团乱糟糟的东西打成包,直接植入了自己的操作系统,最要命的是它们通常还处于底层,所以才想当然,所以它们的害处才不易察觉。

比如,“学外语很难的!” 就是个这样的“想当然的念头”,被打包植入了我们的操作系统,乃至于我们不由自主地变傻了…… (下面这段视频,前些天的文章里发过,是 2011 年我在上海的 TEDX 上的演讲。)

http://v.qq.com/boke/page/o/0/c/o0180h4rzzc.html

之前写过一本公开在互联网上的《人人都能用英语》(以上的经历也在那本书提到过),将来我会在《七年就是一辈子》社群里专门开个频道,叫《两年学不会就算了罢》…… 干嘛呀?!小学六年、初中三年、高中三年、大学四年,学了总计十六年,毕业后话说不了,字儿写不了,文章看不了,电影听不懂……有毛病吧?

那些“想当然的念头”,更准确地讲,是个重要的概念:

观念

人与人的差异在哪里?在我看来主要是观念上的差异。上面让我错过一辈子的,就是个落后的观念:

别人做不好的,我也别做了罢……

很多影响我们一生的,竟然都是很小,却又不成比例地重要的环节。

这些年我攒了很多很惊人的例子,比如:

小时候不好好朗读课文的,长大了学习能力都差。

千万不要误以为语文不好的,数学可以学得很好……没那回事儿。不好好朗读课文,直接导致记忆力差,记忆力差,肯定导致学习能力差。一切的学习都依赖记忆力。记忆力好不一定学习好,但记忆力差学习一定很吃力…… 这就好像水泥质量够好并不能保证房子的质量,但水泥质量差的话房子质量一定好不了,不是吗?

可怕之处在于,那些记忆力差的人,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太大的问题,顶多是用来博得同情的一个说辞,“哎呀,我就是记忆力不太好……”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今天的。当然他们更不可能知道其实完全不必如此的 —— 当初好好听话,多朗读,多背诵,就没事儿了;就算当初错过了,这期间其实有无数的机会可以锻炼记忆力,哪怕是看起来完全不相关的机会,比如“讲段子”……

再比如说,知乎上有个这样的问题

听说美国人一年的阅读量是 40 本书,那么一个月不就相当于 3 本多?这个说法可信吗?确切的数字是怎样的?

实际上美国人一年究竟平均读多少本书呢?

这背后的想法,和耽误了我一辈子的那个被环境植入的“想当然的念头”本质上没什不同。

2010年年底,我去深圳中学讲座,了解到在那所学校里,很多高一高二的学生,一年读 50 本以上的英文书 —— 他们已经习惯了,一周一本,很自然。

在那样的环境里,“想当然”的是另外一些截然相反的念头。

读一本好书,基本上就是对操作系统的一次升级 ,或者起码一点的升级(叫“打补丁”也可以)。然后呢?有的人一年升级 50 次以上,有的人起码 12 次,也有的人好几年都不升级,后来干脆就那么对付着用了,却也不觉得自己落后且越来越心安……

如此看来,很多想当然的念头其实真的很危险。很多其实很重要的建议,常常只不过是因为陈述过于笼统而难以传递,难以接受,难以践行。 比如,“日省三身”,就是一个过于笼统的陈述。明确一点的说法是什么呢?

找出那些想当然的念头,挨个审视一遍,看看它对不对?有没有道理?是否应该被升级,或者被替换?这事儿一定要仔细,因为那些不经审视就嵌入操作系统的“想当然”实在是太危险了……

《新生 —— 七年就是一辈子》最终是个社群,本质上来看,就应该是由一群以自我升级为乐的人构成。以我的经历,哪怕一个有潜在危险的“想当然”被剔掉,都是价值不可估量的事情。我猜,在一个略好的环境里,这个自我审视的过程会相对容易一点点。这事儿也确实非常地诡异:

  • 被害者(脑子里被植入了很多“想当然”)常常不知道实际上发生了什么;
  • 脱险者(花费力气剔除了很多“想当然”)常常因为之前的小心与努力而消灭了将来原本可能遇到的陷阱,所以也不知道实际上发生了什么……

如若真的有平行世界,且我们有办法看到另外那些平行世界里的实况,可能最终就不需要有平行世界存在了罢?